
世間最能長情的,是器物。大抵是因為人心最易變,所以,古代文人大多數都寄情于器物。東漢許慎《說文》:“器,皿也?!惫省跋笃髦?,犬所以守之?!逼魑锖芏?,用狗看守?!捌鳌笔菚庾?,本義是狗的叫聲,后來引申為器具、器物。
器物本身源于自然,其實,也由人制造。畢竟,器物是人心另一個層面的展現,王夫之《周易外傳》謂:“無其器則無其道,人鮮能言之,而固其誠然者也?!彼f,器物上滲透著人類文明對事物的追索,同時也是引導人們參習和思考的源泉。所以,到了宋元以后,器物本身“有用”的部分價值,轉移到了“無用”上來了。而“無用”的精神需求,象征著更高緯度的審美,慢慢地深入到我們的生活中。后來,這些源自于“物器”形態,共同成為吉祥紋樣,進入我們生活中的建筑裝飾、家具裝飾、生活用具裝飾等層面,深入人心。

中國人的文房非常講究,尤其是文房用具的分類上,非常細致。除了我們熟知的文房四寶以外,還有筆筒、水丞、筆架、墨床、印盒、鎮紙、硯滴、筆覘(筆舔)、糨糊盒、臂擱等。明代文學家、戲曲家屠隆所著《考盤余事》中,收錄的文房器具達四十余種,筆舔位列第八。

文房陳設
到了清代乾隆年間,文房用具日益完善,筆舔被列為文房用具的“小九件”之一,不但形成一定的規制,還形成了文房“必備”用品名錄。顯而易見的是,這一時期的文房用具包括筆舔,很多已經失去了實用功能,大多是用于把玩、觀賞,成為妥妥的文房擺件了。

文房陳設
追根溯源,有記載稱,筆舔源于南宋,因為南宋哥窯荷葉形筆舔是目前公認存世的最早的筆舔。但在南宋時期著述的考鑒作品《洞天清祿集》中,文房之物有筆擱、水滴、硯屏的詳述,卻無筆覘(筆舔)記載??梢姰敃r,筆舔并不受重視。但不可否認的是,北宋汝窯已經在燒制筆舔了。

清仿官釉菱花筆舔

仿鈞釉筆舔
然而,考古發現其實早在北宋時期,就有了筆舔的出現了。證據是北宋清涼寺汝窯遺址出土的六方倭角壘子,即是最早的汝窯筆舔,讓這件文房小用品,一下子又提前了百余年?,F在看來,筆舔形成于北宋并不奇怪。陳寅恪曾說過:“華夏民族之文化,歷數千載之演進,造極于趙宋之世?!彼未缥妮p武,文化繁盛,尤其是有文化、生活有關的產業,盛極一時。這一點我們從北宋張擇端的《清明上河圖》中,即可得到例證。其中,熙熙攘攘的街市上,各色奇奇怪怪的店鋪,羅列其中,筆墨紙硯之盛,讓今天的我們仍然覺得不可思議。不過,到了明代,文化世俗化進一步發展,筆舔才得到了更多文人的重視。

魏躍進教授手制作品
何為筆舔
所謂筆舔,當然是舔筆之用。古代文房用具繁多,分類巨細,除了常用的文房四寶之外,還有各色用途的文房用品。這些用品,像是住宅、車馬、房室一樣,是主人身份、地位的象征。
越是有地位的有身份的文人,對此越是講究,越是苛刻。其中,筆舔只是其中一小件,用作蘸墨舔筆,器物小巧而又精致,大多是片葉形,有方形、六角形、或荷葉形。至于為何是這樣的形態,有學者認為,在沒有筆舔的時代,古人曾用植物的葉子為筆舔,久而久之,形成了一定的使用習慣。其實,不僅僅是筆舔,其它的很多用品大多都源于人們對自然事件的仿生和衍生。

荷葉形筆舔,正是文震享所說的“尤俗”的類型
筆舔玩賞
筆舔的造型大多是片葉型的小淺碟,材質多種多樣,但以陶瓷最為常見,也不乏水晶、琉璃、玉石等材質。由此可見,筆舔雖小,卻足夠尊貴。在很多文人眼中,筆舔已不僅僅是文房用品,而是賞玩之物,是可以隨身攜帶的,供文人之間相互亮寶,斗雅的寶物。
明代文震亨在《長物志》中說:“筆覘,定窯、龍泉小淺碟俱佳,水晶、琉璃諸式俱不佳,有玉碾片葉為之者,尤俗?!笨梢姡€是陶瓷燒制的筆舔經得起市場的考驗,經得住文人的挑剔。
不只是文人之間,筆舔受到重視,其實在明清皇家,它也是王公貴族們的重要玩物。只是筆舔的定名,一直沒有到得統一。一方面可能古人覺得舔字不雅觀,所以很多的書中寫作“筆覘”“筆掭”或“筆舐”。另一方面,也可能是一些文人的書寫習慣,清代訓詁學的繁榮,讓很多文人喜歡寫異體字。

王世襄先生的書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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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舔價值
其實,明清兩代,雖然器物審美日益繁瑣化,但他們日常審美的低層邏輯仍是宋元遺風。新崛起的文人階層與官僚階層形成了兩種不同的審美景觀,省卻官僚階層不講。其中,文人階層受到宋元影響,依舊追求雅致、質樸的翻色,在形制上也力求簡練,并且以素色淺碟為上。
近年來,在一些大型拍賣會上,筆舔受到了藏家們前所未有的珍視和追捧。其中,2014年臺灣世家國際拍賣,北宋官窯筆舔約37萬元成交。2015年香港中遠秋拍雜項專場,清晚期壽山田黃高浮雕松柏筆舔以385萬元成交。隨著大家的關注,筆舔的價值也被越來越多的人發現。

魏躍進教授手制作品
追索宋韻
知名宋代陶模收藏家魏躍進教授,追慕宋人美學,以文房雅趣為旨,創制出來一批文房小品,其中就有一批筆舔手作。魏教授這一批作品,樣式多變,大體是以荷葉為基礎造型,其中還雕嵌有童子、魚、荷花等。

魏躍進教授手制作品
魏教授的這一批作品,名為筆舔,實則可以舔筆、香插和鎮紙三用。作品長寬約十余厘米,周邊以荷葉卷曲,形成一片“內?!?,并塑男童子、女童子、金魚于其上。童子雖有男女之別,但形貌各異,他們或笑,或嗔,或靜,或動,或憨,或巧,件件俱有不同。

魏躍進教授手制作品
另外,釉色多用汝窯天青釉、青白釉、月白釉,也有鈞窯彩釉、海棠紅等,也有一部分施以黃釉,其色或恬靜、或靜穆、或肥腴、或清俊,有些還布滿了大小不一的冰裂開片。觀其質地,溫和凝透,色澤明麗,觀之明媚歡喜。

魏躍進教授手制作品
這批手作,雖然小巧,但精致可愛,紙條洗練,器型圓潤飽滿,既有古樸之味,又有典雅之風,是魏教授多年浸淫于宋代器物美學之中,以宋代的多種陶模為原型進行拼合,又妙手雕作,為我們鉤沉出來的帶有宋風宋韻的作品。作品上有款為“宋韻”“宋?!薄跋槿稹钡龋髌繁趁嬗形航淌诿睢2勺运文?,用以名工,作以名品,所以,很多品賞過這些作品的文化學者們,都贊道,這是一批不可多得的賞玩之物。


